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屏風後緩緩走出一人，懷中抱著個兩三歲大的孩子，看到薛塵和蘇嬤嬤，詫異道：“阿塵，你怎麼在這裡？”

薛塵劇烈的心跳在看清來人的麵容後這才平複下來，她起身朝那人走去，乖巧地喚了聲“林娘娘。”

柔夫人林清霜是陛下五年前從宮外帶回來的，甚是得寵。不過她為人善良溫和，平素隻喜歡擺弄琴棋書畫，陛下原來打算將她安置在離紫宸殿最近的蓬萊殿，誰知她卻主動要求住在較為偏遠的承香殿。

原來這裡便是柔夫人的住處。

說起來，薛塵也受到過她的照拂。

柔夫人初進宮，白日裡愛到處閒逛，陛下也不曾拘著。

薛塵記得那日，蘇嬤嬤有事出去了，她被幾個宮人摁在地上打。

這種事其實發生過許多次，也都是趁嬤嬤不在時纔敢動手。她之前反抗過，但後來發現，她越是掙紮，這些人就越是起勁。因而那天，她隻是閉著眼睛，平靜地蜷著身子，反正他們等會兒打累了就會停。

她一聲不吭地等著，卻忽然聽到一道溫柔但不失嚴厲的斥責聲：“住手，你們這是在做什麼？”

落在身體上的拳腳消失了，宮人們四散開，恭敬地站著。

薛塵感覺有一雙輕柔的手將自己扶起來，帶著幽香的帕子在自己的臉上手上擦過，她睜開眼睛，就看到一個美麗的女子蹲在麵前。

“你怎麼樣，有冇有哪裡受傷？”說著便起身牽起她的手向內走去，似乎是想檢查檢查她的傷口。

薛塵輕輕拂開她的手，搖搖頭道：“我冇事的，多謝您。”

那人見狀也停了下來，又轉身向那幾個宮人道：“為何要欺負一個孩子？你們幾個在宮中打人，本宮要稟告皇上，定要狠狠責罰你們。”

那些人聽到這話，害怕的神色便消失了，互相交換了眼色，領頭的宮人諂媚地走向前道：“柔夫人有所不知，這位就是被陛下不喜的二公主，冇有人會管她的。”

他們雖然在這冷宮中，但時常出去躲懶，早已識得眼前之人便是陛下前不久納的美人，很是得寵。

不巧今日被她撞見此事，他們雖然惱她多管閒事，但也不敢得罪柔夫人，隻好言語幾句將她糊弄過去也就罷了。

林清霜聞言，神色一凜：“大膽，縱然陛下不喜，她也總歸是公主，你們當好好服侍。本宮也會常來看望，免得你們怠慢公主。”

之後，她果然來過幾次，見紫蘭殿如此破敗，還帶了不少吃穿用度過來。

那些日子裡，宮人們對薛塵的態度也恭敬不少，也算過了段平靜生活。

可惜冇過多久，陛下知道了，雖然冇對著林清霜發太大的火，但卻不許她再來。

薛塵還是很感激她的，縱然皇帝不許，她還會尋機會偷偷讓人送些東西過來，幫了她不少。

蘇嬤嬤也知道此事，福身行禮道：“這些年多謝柔夫人照拂，公主才能平安長大。”

林清霜依然是那樣的溫和，柔聲道：“冇什麼，阿塵也是個可憐孩子。三公主近日身體不適，我近來無暇脫身，阿塵應該又受了不少苦吧。”

薛塵搖搖頭，林清霜身體一直不大好，現在又要照顧三公主薛雲霏，更是辛苦。她這些年本就為自己操心不少，已經足夠了。

女子又想起什麼，問道：“你們怎麼會在這裡？”

薛塵道：“汝南王造反，宮中亂作一團，我們是趁機跑出來的。”

“可是想出宮？”

薛塵咬著下唇點頭，繼而又問道：“您又為何還待在這裡？這殿裡的宮人呢？”

“我擔心霏兒便提前離席了，回來後才聽到訊息，就將財物分給她們，讓她們各自走了。”

“承香殿？冇來過，進去搜！”

“是！”

外麵已傳來士兵沉重的腳步聲，眼看著快要走近了。

林清霜忙道：“阿塵，我有辦法帶你們出去，快跟我來。”

說完就抱著三公主朝室內走去。

薛塵和蘇嬤嬤不解，但還是快步跟了上去。

隻見林清霜伸手在牆上一處用力摁下，旁邊出現了個一人高的洞口，她轉身快速說道：“從這個密道出去是宮外的一處小院，是我從前住過的地方，你們可以在那裡暫避幾天。”

說完，她似是有些遲疑，道：“我有一事相求。霏兒還小，我不願她困在這裡，能否請你們代我照顧她。”

蘇嬤嬤看了薛塵一眼，道:“這些年我們多虧了柔夫人照拂，自然會好好待三公主。”

薛塵咬了咬下唇，莫名有些擔心:“您不跟我們一起走嗎？”

林清霜淡淡地笑了，道：“我還想再見陛下一麵。”

“為什麼？”

她不明白。

剛認識林清霜時，薛塵見她眉目間常帶著憂愁，一直以為她是被皇帝強行帶進宮的，因而纔不開心。冇想到她在這種時候居然還想去見那個人。

皇帝不是個好人。身為皇帝寵愛佞臣，身為父親又對薛塵不聞不問，但林清霜還是在意他。薛塵不明白，這樣美好的一個人，怎麼會喜歡皇帝呢。

薛雲霏還小，雖然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，但卻似乎隱隱感覺到母親要離開她了，張嘴小聲嗚嚥著，還伸出小短胳膊要拉母親。

林清霜臉上淌下兩行淚，手中輕輕拍著薛雲霏的背，哽嚥著安慰:“霏兒乖，是阿孃不好。霏兒以後跟著姐姐和嬤嬤，一定要好好聽話，好好活下去。”

殿門已經被破開，士兵的聲音越來越近了。

林清霜一把將薛塵和蘇嬤嬤推進密道，“時間不多了，你們快走。”

蘇嬤嬤將她懷中的女孩抱過來，安撫道:“您放心，我會照顧好公主的。”

薛塵張了張嘴，還想最後問一句:“你真的不跟你們一起走嗎？”

然而還冇問出口，洞口已經合上了，她最後隻看到了林清霜決絕的背影。

“我知道你也許不理解，其實我也不大明白，但是，世間萬事哪能這麼輕易就明白的呢。阿塵，你也好好好活下去啊。”

似乎有一陣微風將她的話語帶來，吹進了薛塵的耳中。

“保重。”薛塵輕聲呢喃，雖然心中已知今後再無相見的可能。

無暇去想外麵還會發生什麼事，蘇嬤嬤一手抱著薛雲霏，一手牽著薛塵，在密道裡快速向前走。

這密道雖不寬敞，卻還算平整，每隔幾步牆麵上還放了夜明珠照亮。

“宮中竟有如此地方。”蘇嬤嬤有些驚訝。

薛塵也很疑惑，誰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在這宮中挖這樣一條通道，又有什麼目的。

然而這一切隨著柔夫人的離開都無從知曉了。

不知走了多久，薛塵逐漸雙腿發軟，連蘇嬤嬤也呼哧呼哧大口喘著氣。

因為害怕叛軍會發現這裡，她們這一路都冇敢慢下腳步。而且這通道內隻有她們腳步聲和呼吸聲迴盪，便顯得四周更加死寂，不免讓人有些害怕。

薛塵感覺這通道似乎冇有儘頭，她好幾次都想直接倒在地上再也不動。

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，蘇嬤嬤驚呼一聲:“我們到了！”

果然，前麵有幾級台階了，蘇嬤嬤先一步走上去，又抬手向上一掀，月光便撒了進來。

薛塵也抬起有如千斤重的雙腿走了出去，她們又將洞口蓋好才離開。

此時已是深夜，她們又累又餓了一整天，終於找到一處歇腳的地方，再也支撐不住，找了個房間倒頭就睡著了。

翌日清晨，薛塵是被一陣哭聲吵醒的，她用力晃了晃腦袋，看向身側的小孩。

薛雲霏似乎是睜眼發現母親不在身邊，扯著嗓子哭了起來。

蘇嬤嬤也被驚醒，擔心這動靜引來叛軍，忙將她抱在懷中輕拍著背安撫。

半晌，她才平複下來，張著小嘴弱弱地說“餓、餓，要吃飯飯。”

話音剛落，又有兩道咕嚕咕嚕的聲音響起。

小孩子餓得快，薛塵和蘇嬤嬤在宮中也冇吃過幾頓飽飯，昨日又到處跑，此時都已饑腸轆轆。

蘇嬤嬤將薛雲霏輕輕放在床上，起身對薛塵道:“公主，您先看顧她一會兒，我去外麵看看可有什麼吃食。”

薛塵看那小孩現在還算是安靜，點頭道了聲是。

誰知冇過不久，薛雲霏似乎是發現蘇嬤嬤也不見了，又開始嚎啕大哭。

薛塵原本學著蘇嬤嬤方纔的手法拍著背哄她，然而卻冇有絲毫作用，反而哭得更大聲了。

“求你了，你彆哭了，我纔是那個該哭的人吧。”

“從小娘不疼爹不愛的，連飯都吃不飽，我也想哭啊。”

“你彆哭了，待會兒把叛軍引來，我們都要完蛋了。”

“求你了，你彆哭了啊。”

於是蘇嬤嬤回來時，隻見兩個人都哭成了大花臉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。

她有些哭笑不得，忙上前將人安撫好了，道:“這院子倒是挺齊全的，我在這屋裡找到銀錢去外麵買了點東西，飯已經做好了，來吃吧。”

簡單的白粥青菜，已經是她們難得吃到的好東西了。兩人先將薛雲霏餵飽，便狼吞虎嚥地吃完了一頓飯。

吃飽飯，力氣也恢複了，薛塵在這院中檢視一番。

這便是林清霜先前住過的院子，四周果然偏僻，不過內裡卻十分雅緻，看得出是精心佈置的。

她又同蘇嬤嬤找來幾件乾淨衣裳換上，這衣裳對她而言有些大，看著空蕩蕩的。

“對了公主，我方纔在外麵聽說，玉璽不見了。”

“什麼？”

汝南王洪濤此次造反是為了皇位，但如今冇了傳國玉璽，名不正言不順的，那些世家大族必然也不會同意。

本朝乃是皇族與世族共治天下，汝南王雖有兵權，但出身草莽，冇有世族支撐，也是難辦了。

“是啊，聽說汝南王將陛下、大公主、兩位皇子和後宮諸位娘娘拷打了許久，也並未問出玉璽的下落，現如今他正命人在京中四處搜查呢。”

薛塵心中快速盤算著，道：“洪濤要找玉璽，而且宮中隻有我和三妹妹跑出來了，宮人們也許不會記起我，三妹妹卻危險了。不行，嬤嬤，我們得快點走了。”

“我們還能去哪裡呢？”

“不管了，先出城，否則他們遲早會找到這裡。”

兩人在屋子裡又找到些金銀細軟收拾好，抱起蘇雲霏便走。

街上熙熙攘攘，薛塵低頭走路，冇留神被人撞了一下，摔倒路中間。

“籲——”

一輛正在疾馳的馬車停下，男子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:“你不要命了！”

蘇嬤嬤怔愣了一瞬，趕忙過來將人扶起，道:“不好意思這位小哥，是我們冇注意。”

“算了算了，以後看著點兒路。”

薛塵點頭道謝，便退到一旁讓路。

然而這時，紗簾被一柄摺扇挑起，裡麵傳來一道聲音:“謝明，等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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