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簪飲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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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無喘著粗氣,跨入了密室之中。他來不及放下手中之物擦一擦額頭上的熱汗,頸項中就被抵上了一柄冰涼鋒利之物。

老和尚大驚,想要回頭,脖頸處的油皮已經被劃破了,一股細血悄悄流下。他惶恐不安,嘶吼著嗓音叫道——

“公子……為何要……殺老衲……”

謝浪聞含笑的聲音在身後如鬼魅般響起:“你剛剛差點要了本公子的命,我要你的命,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罷了”

他一頭墨發完全披散了,在軒窗前如瀑布般飄散,露出的臉龐細緻如雪。他手執青竹簪子,有一下冇一下貼近老和尚的脖頸,刺激著他的神經。

“聽說高僧得道羽化之後,滿身白骨皆不存,佛心慈悲之人,入紅蓮業火而得之舍利子,不知清無住持這滿身的慈悲,留下的舍利子是否純白無瑕,美麗動人。”

清無住持眸中惶恐,他一身熱汗俱涼,冷汗岑岑:“老衲,不!……貧僧不要……”

他手腳不穩,猛地癱倒在地上,手中滾燙的熱茶潑了自己一身,想是那皮肉都熟了幾分。他不忍劇痛,極慘尖叫了一聲。忽然目中精光大盛,向樓下怒喝道:“若苦——”

謝浪聞隻聽見一陣風聲,心中知曉必然是有外援,他眼疾手快控製住這老和尚,一把推開身後的軒窗,窗外風輕雲淡,那廟祝氣勢洶洶,瞬息之間擺好了殺陣。

他望著那一片肅殺之意,鄙夷一笑,青竹簪再往皮肉中刺探進更深:“你想要我死?也不看看自己的分量。”

誰料這老和尚似乎有一萬個心眼子,他佩戴著佛三寶珠串的肥胖大手撿起一塊地上的碎瓷片,順勢抵在了謝浪聞的要害之處。

那黑衣光頭廟祝已經飛身靠近窗前,他一雙眼大得像銅鈴,手中的金龍禪杖高高揚起,金龍張牙舞爪,似乎不見血不會罷休。還未及觸碰到窗欞,廟祝忽聞身後的風聲獵獵作響。戴著鬥笠的男子手持青竹柺杖,不過一個喘息的功夫,已經殺到麵門前。

“佛道重地不能見血,彆讓他死了,宋秋”謝浪聞倚靠在窗框前,笑的天真無邪。他手中竹簪飲飽了血,無端的十分邪惡,他皺眉看了片刻,似乎是嫌臟,一股腦塗抹到老和尚的金龍袈裟之上。

窗外一片肅殺之音,兵器相擊之聲不絕於耳,室內卻靜的可怕。茶的氣味尚未飄散,老和尚鐵青著臉,不住喘氣,他雙臂發抖,顯然體力無以為繼。

謝浪聞居高臨下,他以竹簪挑起老和尚的下巴,對上那雙已經被嚇破膽的眼睛:“我剛說了,得道高僧能留下舍利子,可是我那時忘記了,清無住持手上沾過人血,你身上有那麼多人的命,怎麼可能會得道成仙呢。”

他隨手丟掉竹簪,從胸口拿出那張被捂得溫熱的舊信紙。女孩的容貌清晰深刻,清無瞳孔緊縮,不敢說不認識,可也一個字都不敢說。

他跪在地上不寒而栗,已知道他多年潛藏起來世間無第二個人知道的秘密,如今已經被無心插柳的人給窺探了。

他盯著那張紙看了半晌,無力的垂下雙臂,清無終於開口,嗓音沙啞:“今天我特邀公子前來,緣就是為了此人。”

他目光明瞭起來,宛如出鞘利劍,一瞬不瞬的盯著老和尚:“死人也能複生?”

和尚慢慢站起身,神色慘淡:“公子若是不信,前去一看便知。”

謝浪聞知曉這和尚十分詭計多端,索性一腳踢開軒窗,把那老和尚一把扔下去,自己飛身下樓。那廟祝手忙腳亂,走過來想接住住持,轉頭便捱了宋秋一悶棍,頓時痛得齜牙咧嘴。

“鎮北侯家的黃口小兒,竟敢在此地撒野!”廟祝氣的吐血,大聲怒罵。

清無爬起來做了個手勢,那趾高氣揚的廟祝立即沉默,退至一旁。

謝浪聞不理睬這狼狽的二人,大步走開,將剛剛搜來的那枚香囊丟給宋秋,他平時百無禁忌,卻獨獨對香厭惡到了極點,多留在身上一刻鐘都是對自己的折磨。

宋秋藉著月光打開那枚香囊,小小翼翼的翻動:“公子你在這破廟裡也能找到女子的東西,不愧是你!我看看,香蘭草,冰片,薄荷腦,都快朽了,不錯,這還有一株好的”他挑出還完好的一株,在鼻端嗅聞。

他五感過人,對此物卻無法辨彆,困惑的將東西收起,才發現謝浪聞早已走遠,急忙抬腿跟上。

已是夜晚,廟中僧人不在唸經,寺中靜謐無聲。幾人跟隨清無的腳步,穿過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,到達一扇破敗的僧屋。

這小屋建在河邊,四處無有住所。推門進去,院落裡零星的晾曬著幾件長袍衣裙。謝浪聞一件件看過去,皆是女孩子的樣式。

他心中早疑慮漸深,一把推開了老朽的屋門。門內灰塵四伏,三人一進去皆是咳嗽連連。

幾人快步向內室走去,內室極狹小,中間置著一張小床,床邊燭台上燭油燃了一地,顯然是久未打掃過了。燭台上隻有零星的火光。

室內光纖昏沉,人影朦朧。謝浪聞眯眼看過去,木床上床帳之中,隱約能看到睡了一個女子,似乎病的極重,呼吸輕的讓人無法察覺。

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去,掀開了床帳,湯藥的味道瀰漫開來。女子原來是已經昏迷,麵色紅的像血,隻有一息尚存。

這女子麵容秀麗,身軀嬌小,五官與畫中彆無二致。

謝浪聞細看片刻,這女子依然冇有清醒的跡象,他伸手去觸碰她嬌柔的麵孔,手心隨之滾燙。他心中奇怪,病得如此奇怪卻無□□之聲……

來不及細想,一旁站著清無突然當眾跪下:“若是公子願意治好此女子,我願為公子獻上寺中至寶迦葉蘭經!”他身邊的若苦聞此言臉色大變,就要開口阻攔,清無不顧他的態度,一展衣袖:“老衲心意已決!”

宋秋不語,昂首看見謝浪聞望著那女子的麵孔若有所思,半晌纔回過神來。

“本公子不唸佛,要那經書又有何用?再說了,這女子來路不明,我又有何理由相幫。老和尚你方纔還想要對我痛下殺手,如今卻想讓我幫扶與你,當真以為我是哪裡來的阿貓阿狗,可以供你隨意差遣?”

謝浪聞悠悠開口,說出的話舊句句紮清無的心:“這女子現在還活著,再過半刻鐘,能不能活本公子也拿捏不準。正好今天出門得急,身上正好帶了一瓶新得七寶玄丹,據說藥石無醫者服用此丹,可以延命。”

“不過,本公子近來隻喜歡神兵利器,我那長住在山中的祖母卻是喜歡些佛經詩書,前些天我差人送去不少曆代典籍,如今,我不知祖母還用不用得上新的呢”

宋秋靠牆無言,對他這敲詐之行早已駕輕就熟,憐憫的瞧了一眼清無那倒黴蛋。

清無第一次嚐到自己真心付出的誠意被他人踩在腳下的滋味,咬碎了一口牙,氣的要暈過去。

謝浪聞挑了挑眉,若有所思:“早聞清無法師在靈脩寺當禪師時,就有一個天下聞名的武僧師兄,叫做什麼……你來說說”

“師兄名叫靈智”清無脫口而出,他腦子還冇轉的過彎,心中迷糊的像是漿糊。

謝浪聞瞧見他那一臉呆樣,心知獵物已經進了套,徐徐誘之,便可成功將其捕獲。他晃一晃手中的摺扇,意有所指:“我聽說那靈智師傅是個劍癡,那舉世無雙的兩儀劍就在他的手中,此事你知不知?”

清無還未聽罷這一席話,心中就暗叫不好,他已經多年冇和靈智禪師聯絡,況且那靈智禪師對劍癡愛如狂,想從他手中拿到那柄兩儀劍,難如登天。

他擦了擦冷汗,訕訕一笑:“公子有所不知,自從老衲在京城做了住持,就冇和師兄通過信了,那兩儀劍老衲是知道的,但是師兄喜好閒遊,如今數十年下來,不知師兄在不在靈脩寺中……如果實在無法,老衲這裡還有一柄秋月劍,也是前朝名匠所鑄,公子喜歡儘管拿去。”

謝浪聞遺憾道:“那就無法了,本公子心愛之物唯有那柄兩儀劍,並不是什麼什勞子秋月劍,迦葉蘭經就可以比擬的”他歎了口氣,惋惜無比:“隻是可惜瞭如此貌美的姑娘,還那麼年輕就——”

“彆,彆……二公子留步!留步!二公子所言之物,給老衲一些時日,老衲定會尋來!”清無未及思考,話語便脫口而出,但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,此刻反悔無異於打自己的臉。

“好!清無住持如此爽快,果真是個豪邁人物。那你說的那捲迦葉蘭經,還有那柄秋水劍和我想要的兩儀劍,務必儘快送到我府上,至於這黑和尚……”

謝浪聞細瞧若苦的黝黑臉蛋,若苦一陣不自在,原地嚥了幾口唾沫。片刻後還是見他放下了手臂,向宋秋揮了揮手。

“不要了,太黑。宋秋,我們走吧。”

清無聽著謝浪聞獅子大開口,連忙起身,滿臉堆笑:“公子留步,你剛剛所言師兄的兩儀劍纔是公子所求,這另外的兩樣東西,是另外的價錢……”

未等他說完,謝浪聞止步愉悅笑道:“原來住持捨不得本公子今日空手而歸,無妨。宋秋,把這黑和尚也帶走!”

宋秋應聲上前,把那黑和尚給捆了。若苦不敢置信自己這麼就被賣了,不停叫著:“住持救我!住持救我!”

清無完全呆了,他呆滯著看著這極為愉悅的兩人走出門,身後拉了一個吱哇亂叫的黑和尚。

謝浪聞搖著寶扇,走到屋外,輕輕的吸了一口外邊的空氣,感覺心情無比舒暢,深覺這是他創業史上又一豐碑。

三人慢悠悠的往前走了良久,宋秋才驚覺不對,扭頭道:“公子,那姑娘呢,您丟啦?”

謝浪聞隻能回頭去尋,再踏入那小院,清無還癱在地上,魂魄不知已經飛去了何處。他抱起那姑娘就要走,還不忘刺他幾句:“清無住持莫慌,常言道有誌者事竟成,有誌事情就成了一半,你隻要完成剩下的一半就可安了,這姑娘我先替你收著,等你把我要的給我,我自會還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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